從初生代虛擬歌姬初音未來、洛天依,到模仿真人版produce 101的選秀綜藝,再到虛擬YouTuber、B站up主等,“虛擬偶像”以越來越豐富的形態出現在大眾視野中。
當下的虛擬偶像技術已發展到何種地步?與真人偶像相比,虛擬偶像有何特殊魅力?如何看待數字技術加持下的虛擬偶像產業與粉絲社區?
本期澎湃問吧邀請首都師范大學文化研究專業碩士楊子迪,一起來聊聊虛擬偶像與粉絲文化。
何為虛擬偶像?
@Gun girl:虛擬偶像跟一般的二次元紙片人有什么區別?為啥動漫形象那么多,但算是虛擬偶像的就少數幾個?
楊子迪:這個問題是比較典型的,我認為很值得討論。要說清這個問題,首先就要梳理一下虛擬偶像的發展歷程。虛擬偶像分成很多類別,最早的虛擬偶像是一種具有偶像元素的“二次元紙片人”,比如《超時空要塞》的林明美,她就是一個出現在動畫中的,以偶像為身份的角色。此后,到九十年代,出現一些偶像風的作品,比如一部分的美少女動畫或者游戲,像《櫻花大戰》和隨后的聲優歌劇團“帝國歌劇團”,她們并不能說是典型意義上的虛擬偶像,但確實可以視為虛擬偶像的一類雛形。再之后,就是非常典型的偶像題材作品,比如《偶像大師》、《Lovelive!》,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聲優的偶像化。
這些都討論過之后,才是我們目前最典型的虛擬偶像:以初音未來為代表的虛擬歌姬,一種以開放音源庫為軀殼的新形態虛擬偶像;最后,虛擬偶像發展到今天,衍生出虛擬up主這種模式(以虛擬主播為主體),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下沉”,成為一種日常的文化文本。
討論過類別之后,我們再回到這個問題。虛擬偶像中的一部分(虛擬歌姬之前的),其本身就是“二次元紙片人”這個概念中的一個類別,不能說是少數幾個,只不過對于不接觸此類文本的愛好者來說,多數角色可能比較陌生。
從虛擬歌姬開始,到現在的虛擬up主特別是虛擬主播,數量相較眾多的動漫角色而言可能還是少一些,但絕對數目是不低的。由此,我們需要厘清一點,就是虛擬偶像這個概念和“二次元紙片人”有重合也有不同,而且其數量也不是“少數幾個”,只是相對龐大的御宅族系文化而言居于少數。
@披星戴月地吃哈密瓜:虛擬偶像是不是就是AI?如果稱之為“偶像”,那是不是也和真人偶像一樣有很多“守則”?
楊子迪:“虛擬主播”是否屬于AI,有何異同?這個問題是比較常見的,虛擬主播不等于AI,甚至可以說,AI在虛擬主播當中是極少數,它更多出現在一些非偶像領域,盡管并非我的研究范圍,但在我接觸到的信息中,國內部分媒體都有以AI擔任主播、主持的計劃方案,其中一部分應該已經在實施中。
可能與AI形成對應的應該是虛擬歌姬和虛擬主播,特別是被粉絲稱為“人工智障”的愛醬“絆愛”,但前者是由音源庫搭配虛擬形象組成的,并沒有人工智能擔任其主體內核;后者是真人“中之人”搭配虛擬形象的組合物,也并包含人工智能的成分,而是一種扮演。
虛擬偶像是否遵循某個守則,不同的虛擬偶像情況不同。有些虛擬偶像是要嚴守“人設”的,其行為要遵循這個人物的設定,我們可以把它視為一種“守則”。另外一種則是強調打破人設的,比如當下比較流行的部分虛擬主播,時有開播后就迅速“放棄人設”的行為,這種反常規的舉動也被視為一種“萌點”,對于這一類虛擬主播來說,“守則”的概念就相對薄弱的,只會有一些非常原則性的問題。
追虛擬偶像的粉絲在追什么
@Chelsea:虛擬人物,是否依然是現實的鏡像?
楊子迪:日本的御宅族系文化研究提出過一個“想象力的雙環境化”概念,進而引發了一個名為“雙重的現實性”的話題。這個話題立足于“二戰后”這個大的時代背景,提出客觀現實的權威性與傳統意義上的“大敘事(完整敘事)”都趨于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小敘事”和“虛擬與現實的并立”。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可以觀照一下許多御宅族系文化的文本,比如有一部動畫叫《記錄的地平線》,里面就涉及到“虛擬空間”與“現實空間”的關系探討。其中一個觀點:參與者的主觀想象所建構出的“環境”,也可以說是“世界”,它同樣的是“真實”的,只不過它不是客觀意義上的真實,而是由情感推動的,并由情感與文化認同建立起文化合法性的一種“主觀現實”。
在這個角度上講,我們很難說“A是B的鏡像”這種話,因為它帶有一種對客觀現實的中心論,這在討論具體的文化形式與文化文本時,是比較傲慢的說法。站在我個人的研究立場上,我更傾向于接受虛擬人物作為現實的一種“改寫”,作為不同于客觀現實的“另一種或無數種可能性”。
@人海碰瓷:迷戀虛擬偶像會帶給粉絲怎樣的心理感受?
楊子迪:這個問題需要我們假定一個“迷戀”的界限——即是否只著眼于“狂熱的Fandom”這樣一個狀態下的個體、群體。如果是的話,那么核心的感受應當是參與感、獲得感和一種身份認同,也就是形成一種主觀的趣緣文化圈群,這種圈群有一定的可能性是“極端化的”,但多數只會是一種個體性或群體性的迷狂狀態。
美國的一位學者約翰·費斯克曾經這么說:“粉絲是民眾中最具辨識力、最挑剔的群體,粉絲生產的文化資本也是所有文化資本中最發達、最顯眼的。”這樣的觀點可以在相當程度上被沿用至今,對虛擬偶像,或者說對一切“偶像存在”的迷戀,都會演變為一種挑剔的文化接受和活躍的文化再生產。
如果我們只是討論“愛好者”這個更龐大的人群,那么答案會有所不同。因為對于這樣一個小眾的,或最多分眾的文化形式,愛好者的圈層化是比較明顯的,表層的泛用戶往往只是出于一種娛樂消遣的需求來進行這樣的文化行為,并非“一定要做”,有時僅是順其自然,深層次的愛好者才是會進行長期的追隨的人群。
因此,對于表層的泛用戶群體來說,心理感受與一般的娛樂活動不會存在太大差異,只不過虛擬偶像帶來了一種“虛擬偶像對客觀現實的映照”的新奇體驗,帶有一定的陌生感,進而演變為一種喜愛之情。
@鯉魚與RADWIMPS:距離大眾整體接收估計還有多少距離呢?
楊子迪:不一定要“大眾化”,確切地說,走向大眾這個概念不適合今天。這樣的文化形式,應該成為文化環境多元化的組成部分之一,作為一種分眾式的文化發揮作用。
如何看待虛擬偶像進綜藝?
@午夜南瓜會變馬車:為什么很多綜藝都會引入虛擬偶像?像是Siri的實體化,觀眾如何與TA產生感情?
楊子迪: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綜藝節目沒有考慮虛擬偶像對泛二次元文化的依附關系,步子邁得比較大。
在live2d和家用3d技術高度普及之前,虛擬偶像更多的還是作為一個圈群愛好者的內部喜好存在,對于趣緣圈群的外部來說,還存在一個明顯的接受門檻。
就如您所說,它可能在多數人看來只是“Siri的實體化”,因為多數人不會投入太多的精力去辨識它,這種事情只能依賴文化的自然發展,而不能揠苗助長。
綜藝節目作為一個面相大眾的,以電視文化為傳播形式的(即便是網綜,也在依托電視文化的生產邏輯)文化類別,它對于虛擬偶像來說太龐大了。如果運作得當,可以擴大虛擬偶像概念的影響力,如果過于倉促,也會使得這種文化形式在很大程度上被誤解,被貼上一個有些奇怪的標簽。目前有些“虛擬偶像”就存在這個問題。